弯腰的稻种与挺立的脊梁
来源:三明日报 时间:2025-10-10 16:02

  翻开《大地上的稻种》,仿佛触摸到三明这片红土地的温度。这不仅是一部杂交水稻种业发展的传记,更是一部人与土地、科学与生命的壮丽史诗。作为曾参与《建宁种业展厅陈列设计大纲》的策划人之一,我在那些被文字记录的汗水和未被书写的沉默里,重遇展陈中那些熟悉的身影——“藏粮于技”的谢华安院士,第一个“吃螃蟹”的许金塔、陈丽莉夫妇,父子接力的丁绍文、丁莲平,能说会干的胡长春,农机保姆黄勤建、黄强,还有更多的是从红土地上生长出的磅礴生命图景。这部作品以报告文学为犁,深耕三明种业近五十载春秋,在创作手法与精神内核上完成了一次对农业题材书写的突破性重构。

  《大地上的稻种》以时空为轴线,编织出纪实美学三重叙事的经纬,在创作手法上构建了独特的“大地史诗”结构。第一章“稻花香自闽江源”,从闽水之源、闽人之源,到路隘林深苔滑的苏区粮仓,再到路宽林茂粮丰的新三明,展开了地理纵贯线的生态叙事。从闽江源头的建宁均口镇台田溪,到北纬18°的海南南繁基地,作者以水系为脉络串联起三明种业的生态基因。这种叙事以暗线把“稻路”和“水路、道路”巧妙联系起来,用文学化笔法强化了自然与人文的共生关系,如描述沙溪、金溪、尤溪三大水系滋养的梯田时,将“斗笠田、板凳田、腰带田、眉毛田”的形态与农人“粒粒皆辛苦”的体悟交织,使地理空间成为精神容器。

  该书打破编年体桎梏,采用“一人一稻一时代”的切片叙事,在历史横截面上塑造出鲜活的个体记忆与群体记忆交织的生命群雕。许金塔、陈丽莉夫妇的南繁往事堪称典范:从1979年,陈丽莉怀抱幼子赴海南的艰辛,到1984年她发动全村承包180亩制种的壮举,个体命运与“汕优63”推广史紧密咬合。而书中通过“棺材当书桌”“井边遇毒蛇”等细节,让科研艰辛具象化为可触摸的记忆。同时,作者采用科技人文的双螺旋表达,在对“明恢63”选育过程的描写中展现了高超的技术叙事能力:将“用51个稻瘟病小种喷淋鉴定”的专业过程,转化为“海选”的农谚式比喻;把“三明显性核不育”的发现写成“天上掉馅饼”的科研传奇。这种“硬科技软表达”的手法,成功地让科技密码转化为大众可感知的故事。

  作为三明种业的“核中之核”,建宁故事在书中构成情感锚点,更是让研读过那段历史的我深有所感。从西门百口“红军莲塘”到“国家制种超级大县”的基因传承,书中挖掘的建宁农耕基因令人震撼:1931年,毛泽东带领红军修复西门莲塘的史实,与1976年建宁革命委员会印发南繁会议纪要形成历史呼应。全国每十粒杂交稻种子有一粒出自建宁、陈丽莉试制“四优30”首创两段育秧法、丁绍文推广割父本技术,一个个案例,为冰冷的数据注入血肉。黄勤建父子的“农机保姆”之路,解构了“面朝黄土”的传统农耕想象。书中对无人机第六代“比人还聪明”的赞叹,也未让作者陷入技术狂欢,而是通过“45岁以下农民不会手工插秧”等的观察,来描述机械革命中的土地乡愁,进而提出机械化时代农耕文明传承的深刻命题。“父亲母亲”许金塔、陈丽莉的故事,是建宁稻种人、也是那个年代许许多多“父亲母亲”的缩影。许金塔生命最后的悲壮——倒在海南基地建设岗位、骨灰在新落成的南繁楼停放一晚,更是让我忍不住想起了远去的父亲母亲,潸然泪下。而丁绍文父子接力的故事,恰是众多建宁种业人接续奋斗的现实注脚:父亲考取首批经纪人证书的执着,儿子面对“超量压价”的商业困境时“良种即良心”的坚守,揭示种业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蜕变阵痛。正是这众多新老农人的不懈努力,构建了三代种业人的精神谱系。

  这部作品超越地域局限,立足全市的维度,演绎出稻种基地的协同进化论,勾勒出三明种业的协同生态圈。谢华安团队“三明市农科院—崖州湾实验室”的候鸟式科研、刘文炳在管前农技站创建的“五位一体”模式,与建宁“企业+合作社+经纪人+农户”四级网络共同构成创新闭环,形成了“科研—推广—生产”铁三角。从而揭示了一个关键机制:三明市农科院将“明恢63”亲本分发各县试制,正是建宁成为“育种练兵场”的技术源头。作者敏锐捕捉到各县差异化发展:沙县俞广清“烟稻轮作”模式,解决土地闲置难题;尤溪周开跃发明卧式烘干机,突破产后瓶颈;宁化张新华“薏米+水稻”复合制种,拓展产业边界。这些案例在作者笔下,通过“2023年三明制种34.6万亩占全国1/4”的数据主线,将它们编织成共生网络,组合成全域协同的种业“星图”。三明市农科院的功能性稻种研发是书中浓墨重彩之笔。“广优151”专用粉干稻解决黄曲霉素难题,“降糖稻”“低蛋白稻”的沪明合作项目,不仅呼应当下“健康中国”的主题,更揭示了种业从产量导向往品质导向的战略转型,实现从“吃饱”到“吃好”的产业跃迁。谢华安“直到今天没听说汕优63大面积稻瘟病成灾”的自豪宣言,在此升华为粮食安全的新时代注解。

  “稻种弯下腰身/是对大地的感恩/对劳动者的致意”——这句写在扉页的诗句,在精神维度完成了对“稻种意象”的升华。当陈丽莉在武调村首次承包制种的60亩田与谢华安在海南睡棺材屋的影像在时空中叠印,我们看见的不仅是三明从“路隘林深苔滑”到“路宽林茂粮丰”的蜕变,更是一种扎根红土地的精神基因:它藏在陈丽莉面对母亲“别进家门”斥责时仍坚持承包的倔强里;在许金塔骨灰暂存南繁基地的悲壮中;在黄显波发现S221不育株时显微镜下的凝视里;在三明一代又一代杂交水稻育种专家接力中;在走向世界的“明”牌稻种、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、中国稻种基地、“三明稻路”等一个个响亮品牌里。这些一个个感人的细节,在文学世界里生长为永恒的“精神种子”。正如建宁第三代制种人黄强操控的无人机,既飞越父辈的田埂,也在沃野上播撒着未来的星火——大地上的稻种永不落幕,因为总有人甘愿做孕育种子的土壤。

  《大地上的稻种》以大地为纸、稻穗为墨,写就的不仅是一部种业发展史,更是一部关于坚守与创新的精神启示录。如今,三明被列入革命老区高质量发展示范区,这本书揭示的或许正是最根本的发展密码:比良种更珍贵的,是那群在红土地上永远挺立的育种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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